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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容、善良、淡泊、乐观——南京吉慧长老访谈录

导读:...

宽容、善良、淡泊、乐观——南京吉慧长老访谈录

本刊记者: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能给我们慈悲开示。早在1926年(长老时年8岁),您即在江宁湖熟珠峰寺出家,可谓童真入道,请您给我们讲述一下您当时的出家和修学因缘。

吉慧长老: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于非常贫穷,没有房子住,就住在一家尼姑庵里面,就跟着师父们学了一些唱念仪轨。后来一位老师父看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出家当和尚。我说愿意,于是就跟着师父去江宁湖熟珠峰寺出家了。出家以后,就在寺庙里面读四书五经。虽然庙里面规矩很严,但是我仍能非常用功地学习。我师父培根法师很慈悲,他每见于此,总是要求我要适当休息。

就这样,到了16岁那年,我就独自一人到苏州西园寺去求戒。进得寺院,传戒师父就问是谁送我来的,我说是我一个人来的,完全是自己发心。传戒师父说,你不听师父教诲就来受戒了,举起杨柳条就打。我就改口说是师父叫我来的,传戒师父又说,师父让你来你才来,看来你是不愿意受戒,就又是一鞭。整个戒期当中,经常被师父这样用杨柳条抽打。他主要就是为了打你的野性,把你的野性打掉了,不然你到庙里学不了规矩嘛。

本刊记者:作为南京佛教界不可多得的老一辈法师之一,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您的修学情况和参学上海法藏寺的因缘。

吉慧长老:我的国学功底是以前在南京古林寺上学时两个在家老师(戴老师和熊老师)教我的。佛学方面,从苏州西园寺受过戒以后,为了能够学到更多的规矩,我就去常州,考进了天宁寺佛学院,进行佛学知识的系统学习。这一读就是三年。

记得当时200多人报考,只录取了9个人,其中就有我。说到这,记得刚完成入学考试之后,有一段小插曲:当时师父把我名字看错了,就听师父喊;古慧、;古慧、;古慧,连喊了三遍,没有人叫古慧。最后我站起来说:;没有人叫古慧,只有一个吉慧。;吉字底下那一横短了,他看成;古字了。要是再喊不到,就拉倒了。当时考试的题目我还记得,是写一封信给天宁寺的大和尚。我就不懂啊,就随便写了,我写信的题目是《已在天宁入学——善住持收》。

当时我的老师一个是现月,一个是敏智(他是天宁寺的大法子,后来去了美国,住在美国一个叫观音寺的庙里面。一个人在庙里,没事就念念佛,现在已经圆寂了)。

那个时候天宁寺佛学院管理很严格,所以也就培养了很多人才,现在国内外很多大和尚都是天宁寺出来的。严格好,严了就不能出错,出错了呵责你,就打耳光,回来了堂师还要打你。在外面受了处分,回来了还要打。

这都是新中国成立前的事了。后来天宁寺佛学院改组,不听庙里的调度了。解放了,也就解散了。

我在天宁寺读过书以后,就又去了苏州西园寺参学。因为没有钱用,有时也参加经忏,弄两个钱去买书看。

此外,我还去过上海法藏寺。唱腔最好的就是法藏寺。那个时候慧开老和尚,是法藏寺的退居和尚,规矩很严格,发音稍微有一点不好听,他马上就吼起来、打起来了。我在法藏寺当写法当了三年,一堂水陆法会就要写十六个大板。照抄一下,不懂可以去客堂问。写板不能写错了,祖考、先考、考妣等对亡人的称呼不能搞错了。搞错了客堂的人是要找你的。

本刊记者:请您回忆一下您在栖霞山佛学院任教以及亲近茗山老法师的相关情况。此外,您认为,创办佛学院的关键在什么地方?

吉慧长老:我自己不够教学资格,我在栖霞山佛学院担任维那师(上殿的时候举腔),教过书法。栖霞山佛学院是茗山老法师当院长,他同时也是栖霞山寺的方丈。

茗老很慈悲,很了不起。我有时候打学生重一点,他就跟我说:;不能这样啊。我带学生是非常严格的,我叫他们走路都要走整齐。跨门槛的时候,规规矩矩。跨门槛跨不好,马上就要打香板,有时候还叫他们跪香。

当时有个学生叫闻谛,他调皮,不进堂,跑掉了。我找到他,让他跪在那里,问他:;你到哪里去了?也不请假。就打他。后来他在庙里当方丈了,庙里做佛事把我请过去。我说你还好,你不记恨我,我当时不打你,你就不能成才。当时庙里200多个学僧,后来毕业184个。行住坐卧都要注重威仪啊,出家人的威仪最要紧。学僧走路都要排队,后边的人看着前边人的后领,一字排队走,不能随便踏步。

当时的闻谛法师是茗老的学生,他不上堂,我就去他宿舍喊他到大殿。闻谛不理我,我又喊他,派两个师父把他拉过来。他不跪下,我就蹬他的腿,让他跪下忏悔。等香跪完了,闻谛就去茗老那里告状。茗老就说:;吉慧呀,你不能对学生这个样子啊。我就说:;我知道他是您的徒弟,这个佛学院也是您的,您是院长,我是老师。佛学院教得好,是您的名誉,人家都会说是方丈和尚好。

茗老的字写得也很好,我和他互相探讨书法,学到很多。

总而言之,开办佛学院,没有严格的师父是不行的。要教他们守规矩。不守规矩,出去也学不会教人。佛学院培养了你们,你们出去后也要去培养别人,一代一代去继承。

本刊记者:师父您以前当维那,我们知道维那师不仅要唱腔唱得好,法器敲得好,而且还要有组织协调的能力。您认为,如何才能做好一个维那师?

吉慧长老:当好维那师,第一,敲法器要能如理如法。维那师父在大殿里面唱腔,是有一定的板眼的。念到哪里应该敲一下,念到哪里不应敲,它有一定的板眼。

第二,当维那师要求喉咙也要好,而且要学会转气。我们现在的寺院唱腔和传统的唱腔已经很不一样了。现在的小青年,唱腔是自由自在,传统唱腔唱不起来了。我们那个时候是上规矩的,一板三眼,不能拖板拖腔,不然马上僧值师父就喊了:;怎么搞的?上去一个耳光就打过去了。很严格。现在不行,现在的唱腔唱的是流行派了。现在丛林能唱老腔的,已经没有人了。

第三,维那师还要能不怕累。逢年过节维那师还要领着大家做法会。做法会的时候维那师会很累,有时候有人给我送一纸袋子桂圆,说是方丈和尚供养我的,我就知道第二天大殿要做法会了。就是要你吃饱了,有中气,让你明天好好表现。

综上而言,只有维那师带好了头,带着唱,唱对了,底下的人才能学得对。

我现在年纪大了,中气也不足了。我的唱腔以前录过磁带,后来这些磁带在南通广教寺一个师父那里,现在找不到这个人了。

听到好的唱念,我们的心都会被摄住;唱得不好,我们的心也就跟着乱了。唱念的主要功用即在于此。

本刊记者:早闻您曾见过印光大师、谛闲法师等高僧大德,请您回忆一下对他们的 印象。

吉慧长老:印光大师了不起,他已经开悟了。我见过印光大师,他长得就和照片上的形象一样。当时印光大师在灵岩山,差不多是1937年。

我在常州天宁寺当学僧时,还见过谛闲老法师,仅拜了一拜,一面之缘。

本刊记者:您在八十年代栖霞山传戒的时候任过开堂师父,您认为,任开堂师父需要具备怎样的条件?

吉慧长老:开堂师父要喉咙好,中气足。做开堂师父也要懂规矩,不懂规矩不能做开堂师父。上大殿怎么走,跨门槛怎么跨,行住坐卧都要有规矩才行。

本刊记者:您在佛法、书法和唱腔等方面均有着非常深厚的造诣,请您给我们开示一下三者之间的联系。

吉慧长老:佛法是劝善的,劝人为善,与人为善;书法是陶冶情操,我的书法只给有缘的人;唱腔是让人听了能生欢喜心。

书法方面,我比较喜欢弘一律师的字。弘一律师了不起,他不仅持戒很严,而且书画艺术也创作得好。我还抄了十万字的《传戒正范》,花了六个半月时间,用小楷字写的,现在被北京收藏了。唱腔要听起来圆润。现在不行了,唱不起来了。在佛教界,有几种嗓子唱起来不好听——走嗓子、黄嗓子、鸡嗓子、憋嗓子。这些声音都不正派。

本刊记者:请您就您的个人修学,给我们开示一下佛教徒应如何圆满自己的人生?

吉慧长老:作为佛教徒,不管年龄大小,都始终要坚持爱国爱教的原则。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我是玄奘寺的名誉方丈,现在年纪大了,除了初一、十五要去大殿上供、拈香之外,只是关照自心,不起坏念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做错事要回头看看,要忏悔,错在哪里要晓得。

对于岁数大的人,不识字的,不会诵经,多念念阿弥陀佛就行了,这是我们佛教徒的究竟归宿。

本刊记者:;宽容、善良、淡泊、乐观是您的座右铭,请您给我们开示一下这几个字的奥义。

吉慧长老:宽容、善良,就是对人要宽容,不要自私自利,对人要善良;淡泊、乐观,对社会上的名闻利养要看得淡一些,淡泊了,自然就乐观了。

本刊记者:有一种说法:宁在丛林里面睡觉,不在小庙里面办道。您对这句话如何 理解?

吉慧长老:作为一个出家人,要住丛林。不住丛林,不懂规矩不行。

那么,要管理好丛林,首先需要一个能够以身作则的方丈。方丈不正,怎么去要求别人?其次,僧众要跟着方丈。方丈方丈,方广一丈。方丈的房间不能大,只能放一张床铺。茗老的房间就是这样。

本刊记者:请您为我们在家居士开示一下在家修学的法则。

吉慧长老:你们学佛,要多看佛经,多从经书里面接受教育。社会上的事情看淡一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应该用这样的观点来看待事物。不要执著于社会上的名闻利养。念经就好好念经,睡觉就好好睡觉,做什么事,心和人都要一致。

众生平等,没有高低。不要看见大和尚就去巴结、看见小和尚就不搭理。这样就不平等了。众生平等。释迦牟尼佛悟道的时候就说:;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各个众生都有佛性,你不能去欺负他,不能小看他。大地众生皆有佛性,就看他悟不悟。

学习不要食而不化,不能像吃枣子一样囫囵吞下去,要理解,多想想。囫囵吞枣的话,还是什么也不懂。不理解的地方,就去看佛教大字典。

学佛法不但要学,还要能学能行,学行结合。现在人光能学,不能行。比如对于有情众生,踏死一个蚂蚁都不行。佛法要兴盛,还是要以戒为师。以戒为师不容易。

吉慧长老简介

吉慧长老生于一九一六年,原籍南京。八岁时,于珠峰寺,依培根大师出家。十六岁时受戒于苏州戒幢律寺,拜六净大和尚门下,后在戒幢律寺学习律仪功课。次年去常州天宁寺学戒堂读书,拜戒得、现月、默如、敏智等法师门下学习佛学,同时学习书法。三年后,返回南京,在古林寺就读,亲近唯舟法师,当时韦乘方丈在位。

二十二岁时去上海法藏寺亲近兴慈法师,并在法藏寺常住,担任书法书记、副寺等职。一住即四年,在此期间一心研习书法,与多位名家交流。后遵师命回到珠峰寺管理寺务。数十年如一日潜心研究佛学和书法。直到一九八一年,到南京灵谷寺任维那,次年中国佛学院在南京栖霞寺开办僧伽培训班,被邀任维那、监院等职。

一九九一年一月,应美国纽约观音寺的邀请,受江苏省佛协委派,去美国弘法,当时号称为;江苏佛教协会去海外从事佛教活动的第一人。次年回国,驻锡栖霞寺,继续研究佛学和书法。多次被海外佛教界邀请,去国外讲经说法,并和他的同学松年长老、隆根长老等进行佛学和书法交流。吉慧长老一生奉行;宽容、善良、淡泊、乐观的座右铭,虽年近百岁,仍不忘学习,于二〇〇六年四月被推举为玄奘寺名誉方丈。